敬前贤 发表于 2012-9-21 07:03

为何今天还在谈论丰子恺:访丰子恺女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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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strong>访丰子恺女儿</strong></p>


丰子恺,这个许多人颇感生疏的名字,近来频频进入人们的视野。</p>


  从丰子恺作插图的民国老教材,到各种以丰子恺画作和书法为题材的书籍和印刷品,被出版社竞相再版发行。而由这些作品引发的关注与讨论,更是遍布于众多媒体。</p>


  已经逝世了37年的艺术大师丰子恺,为什么会绽放出如此绵长的夺目光线?丰子恺究竟告诉我们什么?</p>


  《解放周末》独家专访丰子恺女儿、上海文史研究馆馆员丰一吟,倾听她的讲述式解读。</p>


  上海,徐家汇。车马的喧嚣在清晨的薄雾里渐起,高楼林立的商圈还未退却昨夜的兴奋。丰一吟的家,就隐匿在这片钢筋丛林之中。</p>


  短袖,白发,戴眼镜,面庞慈爱,83岁的丰一吟抬头远望阳台外隐隐绰绰的楼群,手中拿着一本《丰子恺文集》。在文集的扉页上,细密地标记着一列又一列的页码,字小如蚁,却清楚利落。</p>


  &ldquo;最近我正在编一本《丰子恺语录》,从父亲7卷本的全集中把有意义的话挑选出来,给后人读读不是很好? &rdquo;丰一吟说。</p>


  <strong>对她来说,这又是一次精神之旅。</strong></p>


  天天晚上,丰一吟忙完要画的画、要写的字,就会捧起文集,一页一页读过去。读到出色之处,打个钩,画条线,在扉页记下这句话的页码,第二天再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进电脑。如今,她已摘抄到了第4卷,1万多字。</p>


  &ldquo;当年,我和大姐像开荒一样编辑这套全集。我们跑到徐家汇藏书楼,从过去的《文学周刊》、《良友》等杂志上寻找父亲的文章。没有复印机,我们就用复写纸一篇篇抄下来,天天从日出一直干到日落。现在真的方便多了。 &rdquo;</p>


  这套数百万字《丰子恺文集》的出版,终于没有让一代大师的精神湮没于历史的尘埃。</p>


  自1975年父亲去世后,丰一吟就全身心投入到父亲作品的整理、研究中,编纂父亲一生海量的画作,出版有关丰子恺谈论哲学、宗教、艺术、文学、音乐、教育的文集,创办丰子恺研究会,接待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学者、友人&hellip;&hellip;37年来,她和亲人们一起整理了父亲4000多幅画作,出版了上千万字有关父亲的作品,积累了国内乃至全世界最完整的有关丰子恺的资料。</p>


  如今,她是丰子恺7个儿女中唯一健在的。她渴望让父亲作品中的真善美,再次穿过时空的雾霭,照亮当下国人的心灵,提供一个别样的精神参照。</p>


  <strong>他编的老教材受欢迎,是因为他很了解儿童的心理</strong></p>


  1929年,丰一吟出生在浙江石门镇,排行老六。外公以&ldquo;得一以宁&rdquo;为意,给她取名叫&ldquo;一宁&rdquo;。后来丰一吟进学堂读书,名字被错写成&ldquo;一吟&rdquo;,从此就这样叫开了。</p>


  丰一吟经常自嘲:&ldquo;人家都以为丰家是诗书礼仪之家,名字也起得如此风雅。其实我小时候很懒,不爱读书,能玩就玩,一整个童年几乎都是玩过来的,哪里有现在孩子这么辛劳? &rdquo;</p>


  说起童年,丰一吟最不能忘怀的就是在&ldquo;缘缘堂&rdquo;生活的那段岁月。</p>


  1932年年底,父亲丰子恺结束了12年漂泊的教书生活,回到石门老家,自己建房。</p>


  丰子恺认为,&ldquo;只有住正直的房子,才能涵养孩子们正直的天性&rdquo;。他亲自动手设计、建造,一年之后,一座高大、轩敞、明爽、具有深沉朴素之美的中式建筑展现在世人眼前。丰子恺请恩师弘一法师为之命名&ldquo;缘缘堂&rdquo;。</p>


  丰一吟记得,父亲不仅建造了一座供全家人居住的房屋,更是创造了一个儿童乐园。</p>


  他在院里安装了秋千,院内还种上了缤纷的花草树木。一到夏天,哥哥姐姐们放假归来,&ldquo;缘缘堂&rdquo;就变得格外热闹。</p>


  &ldquo;爸爸请人在院子里搭起架子,上面铺上一大片竹帘,院子就晒不到太阳了。我们一大群孩子在竹帘下玩耍,摘几张芭蕉叶子,铺在地上,往上面一躺,叶子凉爽爽的,透过竹帘的缝隙还能看到闪烁的蓝天。我们还剥莲蓬吃,抽出里面黄色的纤维,当做&lsquo;烟丝&rsquo;,塞进中空的莲蓬茎里,抽起&lsquo;莲蓬烟&rsquo;。 &rdquo;在这个暑气逼人的夏天,丰一吟依稀记起70多年前的趣事,意犹未尽。</p>


  在缘缘堂的日子,也是父亲创作的黄金时代。在丰一吟的印象中,父亲的画作里,儿童是永恒的主题,成为模特的,恰恰就是他们几个兄弟姐妹。</p>


  &ldquo;你看,《爸爸不在家的时候》画的就是我大哥丰华瞻小时候,他趁爸爸不在家,爬上椅子胡乱涂鸦;《阿宝赤膊》里害羞的3岁小女孩,就是我的大姐丰陈宝;还有给四条腿的椅子穿鞋的阿宝,也是我大姐;这张是11岁的二姐林先专心看书的样子;还有姐弟3人扮演新娘、新郎官和媒人,那是我的宝姐、瞻哥,还有三姐丰宁欣&hellip;&hellip;&rdquo;丰一吟如数家珍一般讲述着每张画中的人物。</p>


  在丰一吟12岁那年,父亲给她画了一张像,一个齐耳短发的小姑娘正在写字,留白处题有陶渊明的一句诗,&ldquo;盛年不重来,一日难再晨,及时当勉励,岁月不待人&rdquo;。这幅画今天被丰一吟的侄子珍藏。</p>


  丰子恺在一篇文章中写道:&ldquo;我真心地疼爱孩子:他们笑了,我觉得比我自己笑更快活;他们哭了,我觉得比我自己哭更悲伤;他们吃东西,我觉得比我自己吃更美味,他们跌一跤,我觉得比我自己跌一跤更痛&hellip;&hellip;&rdquo;</p>


  &ldquo;父亲就是如此真诚地爱我们、亲近我们,他才能深深地体会到我们的心理,从而发现一个和成人世界完全不同的儿童世界。 &rdquo;丰一吟说。</p>


  在丰子恺看来,在儿童的世界里,房子的屋顶可以拆去,以便看飞机;眠床里可以长出花草,飞出蝴蝶,以便游玩;凳子的脚可以穿上鞋子;房间里可以筑铁路和火车站;亲兄妹可以做新官人和新娘子;天上的月亮可以让它下来&hellip;&hellip;在孩子身上,布满了灵气,看不到成人的虚伪和丑恶。</p>


  &ldquo;然而,这个布满想象力、迸发旺盛生命力的世界,往往不能被成年人理解。成人总是说他们调皮,禁止他们吵闹,很少设身处地为他们想,还要强迫儿童来适应自己的世界,接受成年人的思想标准和审美尺度。&rdquo;丰一吟说,父亲曾经画过一幅《小大人》的画来讽刺成年人的这种想法:六七岁的男孩被大人穿上小长袍和小马褂,教他学大人走路,女孩则带到理发店去烫头发,涂脂抹粉。这些都是畸形的成长,违反了儿童自然的天性。</p>


  1935年,丰子恺和教育家叶圣陶为改革当时的小学教育课本,出版了一套《开明国语课本》,由叶圣陶编写内容,丰子恺书写并画插图。</p>


  丰一吟那时还小,她常听到姐姐们在学习这套课本。记得一次大姐念道:&ldquo;爸爸在园里种菜。弟弟问,为什么不种花?爸爸说,要种的,先种菜,后种花。 &rdquo;看起来是说种花种菜的事,其实里面有个大道理,既要重视吃,又要懂得爱美,物质和精神,两者不可偏废。 &ldquo;没想到今天这套民国老教材居然热门起来了,&rdquo;丰一吟说,&ldquo;正因为编书的人很了解小孩的心理,知道他们的脾气,画的都是孩子熟悉的东西,所以小孩都喜欢看&rdquo;。</p>


  丰子恺说过,儿童要变为成人,好比由青虫变为蝴蝶。青虫的生活与蝴蝶的生活大不相同。成人们总想在青虫的身上装上翅膀教它同蝴蝶一同翱翔,而他要做一只敛住翅膀同青虫一起爬行的蝴蝶。</p>


  有了这样一位尊重儿童天性的父亲,丰一吟和兄弟姐妹们在无拘无束之中长大。</p>


<strong> 访丰子恺女儿</strong></p>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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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丰一吟说,她从小就不喜欢画画,爸爸也没有让她接班,家里兄弟姐妹也没有一个是搞艺术的。&ldquo;爸爸的教育方式是,从来不硬要我们学什么,让孩子自己选择人生道路。 &rdquo;而对于自己很着迷的京剧,父亲倒是尽力给她创造学习和欣赏的机会。 &ldquo;他知道我喜欢京剧,就为我买来旧唱片听,还专程带我拜访梅兰芳先生。到了现在,逸夫舞台一有好戏,我就会马上去订票。 &rdquo;丰一吟说着神采飞扬起来。</p>


  <strong>无论怎样,总是保持风雅和高尚的生活气度</strong></p>


  在缘缘堂只住了五年,却被父亲称作&ldquo;华屋&rdquo;时代。但平静快乐的日子很快被抗战的烽火打破。 1937年11月,战火烧到了家乡,丰子恺带着一家老小逃向西南内陆。从家乡出发,经过浙江桐庐,江西萍乡,湖南长沙,广西桂林、宜山、思恩,再到贵州都匀、遵义,最后到达重庆,一逃就是8年。</p>


  &ldquo;逃难的艰辛,是我们小孩子难以理解的。父亲的胡须逃出来时是全黑的,到了萍乡就已白了三分。 &rdquo;丰一吟回忆那段艰难岁月无不感慨。</p>


  为这次逃难,父亲写了一篇文章,叫《艺术的逃难》,意思是,依靠他的艺术声望,在逃难路上一家人得了不少方便。</p>


  &ldquo;有一次我们买不到火车票,就直接爬上火车。碰到查票罚款,父亲给了列车长一张名片,他一看,哎呀,是丰子恺,不但没有罚钱,还告诉父亲有两个学生在此地可以帮忙。 &rdquo;</p>


  &ldquo;还有一次,父亲在路上写的对联被一个加油站站长认出来,我们正愁没车,他恰好有车,结果他放弃了让家属先走,反而送我们先走&hellip;&hellip;&rdquo;</p>


  后来,丰子恺携家带口到达了遵义,暂时远离日寇骚扰,生活稳定了下来。</p>


  艺术家的生活,即便是在逃难中,也不失风雅和高尚的生活气度。</p>


  &ldquo;在遵义的日子,父亲依然没有忘记给我们上课,他教我们背诵《古文观止》、古诗词,还阅读意大利作家亚米契斯的作品《爱的教育》。&rdquo;丰一吟说,那时候她把《滕王阁序》背得滚瓜烂熟,很多年后还不会忘记。</p>


  每周六晚上,丰子恺都要召开一次家庭学习会。每次买5元的糕点果品给孩子们吃,他一边吃一边讲故事。这会定名为&ldquo;五元会&rdquo;。在石门话里,&ldquo;五元&rdquo;和&ldquo;和谐&rdquo;读音近似,所以又叫&ldquo;和谐会&rdquo;。后来物价涨了,他就买10元的东西,学习会就改名为&ldquo;慈贤会&rdquo;。 </p>


  不久,抗战胜利,丰子恺又携家眷踏上返乡之路。 &ldquo;返乡之路甚至比逃难更苦&rdquo;,丰一吟说,&ldquo;当时,我们没钱也没权,买不到机票和轮船票,只能坐火车绕大圈走陇海线,到了徐州再换火车到上海。那时候火车开得非常慢,一个卖小吃的人,跳上一节车厢卖完了东西,再跳下来,还来得及爬上另外一节车厢。 &rdquo;</p>


  1945年,丰子恺一家人终于回到了上海。第一件事就是返乡凭吊缘缘堂。这座凝聚父亲心血的建筑,早已在1937年毁于日寇的炮火。</p>


 <strong> 善良与纯真,是守护世道人心的根本底线</strong></p>


<strong>  《护生画集》是丰子恺一生最重要的作品。</strong></p>


  &ldquo;抗战时期,父亲曾与好友曹聚仁因为《护生画集》展开争论。论战的重点,就是在抗战时期,还要不要护生、慈悲?&rdquo;丰一吟说,假如理解了父亲的&ldquo;护生&rdquo;之旨,就能明白曹聚仁对父亲的误会。</p>


  1927年,丰子恺皈依弘一法师之后,开始与法师合作第一集《护生画集》。丰子恺作画,法师写诗。</p>


  1929年,在法师50岁生日时,丰子恺出版了第一集《护生画集》,为恩师祝寿。到了1940年,他又出版了《护生画续集》,祝恩师60寿辰。</p>


  之后,弘一法师来信嘱托丰子恺,在他70岁的时候,做第三集;到了80岁,做第四集,以此延续下去,到他100岁时,做到第六集。然而,抗战期间,丰子恺从遵义逃往重庆的路上,就听到了法师以63岁圆寂的消息。在法师去世之后,丰子恺仍坚守约定,每隔10年结集出版一本《护生画集》,即使在惊涛骇浪的十年浩劫中,也没有放弃此事。 《护生画集》从1929年出版第一集,到1979年出版第6集,跨越了整整半个世纪没有间断,堪称中国文化史上的一个奇迹。</p>


  有的人认为,护生,是佛教的事,而佛教往往使人联想到迷信。丰子恺觉得这些人很狭隘。他在《劳者自歌&middot;则勿毁之己》一文中说道:&ldquo;《护生画集》之旨,是劝人爱惜生命,戒除残杀,由此而长养仁爱,鼓吹和平。惜生是手段,养生是目的。护生,就是护自己的心。 &rdquo;</p>


  &ldquo;父亲觉得,假如一个顽童一脚踩死了数百只蚂蚁而毫无愧疚,这一点点的残忍心假如扩大开去,将来就会变成侵略者,用飞机载了重磅炸弹去虐杀无辜的平民。所以护生的行为,并不是仅仅保护动植物,实则是为人生。 &rdquo;</p>


  丰一吟说到自己小时候,有一次随便踩蚂蚁,被父亲看见,父亲连忙劝阻说:&ldquo;蚂蚁也有家,也有爸爸妈妈在等它回家,你踩死了它,它的爸妈就要哭了。 &rdquo;以后,每逢蚂蚁搬家,丰一吟非但不伤害它们,还把一些小凳子放在蚂蚁经过的路上,劝过路人绕道行走。长大之后,她才知道这是&ldquo;护生&rdquo;。</p>


  然而,在战火纷飞、生灵涂炭的战争时期,面对侵略者的暴行,再说护生、仁爱,还有必要吗?</p>


  1938年春,丰子恺一到汉口,有人告诉他,曹聚仁说,你的《护生画集》可以烧掉了。现在抗战正要鼓励杀敌,而你却主张护生、慈悲,那岂不变成了不反抗?丰子恺听了很反感,觉得曹聚仁没有明白护生之旨与抗战之意的关系。&ldquo;父亲认为,提倡护生,并不意味着不反抗。恰恰相反,正因为爱同胞、爱家国,才更要奋起反抗。他说,我们抗战,是为人道、为正义、为和平而战,所以我们是以杀止杀,以仁克暴。 &rdquo;</p>


  <strong>护生在当时的意义又在哪里?</strong></p>


  正如丰子恺在1938年的《一饭之恩》中所言:&ldquo;大病中要服剧烈的药,才可制胜病菌,挽回生命&hellip;&hellip;然这种药只能暂用,不可常服。等到病菌已杀,病体渐渐复元的时候,必须改吃补品和粥饭,方可完全恢复健康。补品和粥饭是什么呢?就是以和平、幸福、博爱、护生为旨的&lsquo;艺术&rsquo;。 &rdquo;</p>


  丰一吟认为,父亲不是解决一时的问题,他考虑的是更为本源的问题。&ldquo;他告诉人们,无论外在的世界如何纷扰暗淡,人的内心都可以保留一抹亮色。他的仁爱与悲悯,善良与纯真,是守护世道人心的根本底线。这正是对战火过后,一个常态社会需要什么样身心的公民更为深入的思考。 &rdquo;</p>


 <strong> 对人生境界的比喻,就像&ldquo;三层楼&rdquo;</strong></p>


  上海,陕西南路39弄93号,日月楼。这里是丰子恺的旧居,如今日月楼的二三层,除周一、周二之外,都免费向公众开放。 1954年以后直到1975年去世,丰子恺一直居住在此。</p>


  沿木楼梯拾级而上,每一层台阶上都铺着地毯,积满了时光的灰尘。二楼正中间带阳台的房间,就是当年丰子恺的卧室兼书房。阳台三面有窗,头顶还有一扇天窗,天天可见日月轮转,斗转星移。 &ldquo;当年父亲看到此景,脱口而出&lsquo;日月楼中日月长&rsquo;,小楼就起名为&lsquo;日月楼&rsquo;。 &rdquo;丰一吟回忆说。</p>


  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摆放依旧。丰一吟说,&ldquo;就在这张书桌上,53岁的父亲从头学习了当时炙手可热的俄文,还边学边译,带我一起翻译出了屠格涅夫的《猎人笔记》、柯罗连科的《我的同时代人的故事》一至四卷,计一百余万字。从1961年8月至1965年10月,父亲还译出了日本古典文学巨著《源氏物语》。在某种意义上,翻译成了父亲建国后的主业。 &rdquo;</p>


  1966年&ldquo;文革&rdquo;开始后,丰子恺也不能幸免于这场浩劫。那些流淌真善美的画作,被攻击为&ldquo;毒草&rdquo;。丰一吟第一次看到白发苍苍的父亲委屈地流泪。 &ldquo;在这之后,父亲似乎横下了一条心,冷眼旁观,泰然处之。无论多么无情的批斗,都不再触动他的心灵。 &rdquo;</p>


  &ldquo;你难以相信,他在1970年静静译出了日本古典文学《落洼物语》和《竹取物语》。 1972年译成日本古典小说《伊势物语》。父亲似乎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,从1971年到1973年间的凌晨时分,他偷偷写下了《缘缘堂续笔》的33篇作品,甚至《护生画第六集》的百幅图都是在1973年极秘密的状态下创作的。 &rdquo;</p>


  1967年11月底的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,是丰子恺幼子丰新枚的新婚之夜。&ldquo;我们全家人都等着父亲回来吃团圆饭,他却被揪到离家很远的虹口区去开批斗会,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冒雨而归。一进门,他气喘吁吁喊着&lsquo;我来迟了&rsquo;,还笑嘻嘻地将揣在怀里且陪着他批斗的一对小镜子分送给新人,并即席赋诗一首:&lsquo;月黑灯弥皎,风狂草自香&rsquo;。他用诗句勉励这对新人,不要被眼前的月黑风狂挫伤锐气,眼光要放远一点,光明总有一天会到来。 &rdquo;丰一吟感慨地说。</p>


  &ldquo;父亲对人生境界的比喻,就像三层楼。一层是物质生活,二层是精神生活,三层是灵魂生活。懒得或无力走楼梯的,就住第一层,能把生活过好,锦衣玉食就满足了。其次,兴奋或有力走楼梯的,就爬上二层楼去玩玩,或者久居在里头,这就是专心学术文艺的人。这样的人,即所谓的&lsquo;知识分子&rsquo;、&lsquo;艺术家&rsquo;。还有一种人,对二层楼还不满足,就再走楼梯,爬上第三层楼,走向灵魂生活,这就是宗教了。&rdquo;丰一吟经常回味这几句话,正因为父亲已经爬到了第二层,心中还望着第三层,他才能将一切苦难化作云烟,在浩劫中屹立不倒,永葆一颗澄明暖和的赤子之心。</p>


  说到自己,丰一吟笑了,&ldquo;我算是超越了第一层,只能爬到第二层。不过,有这样一位伟大的艺术家父亲,他留下博大的精神财富,日日催促着我这个八十多岁的老妪认真勤勉,不敢浪费人生的每一秒。 &rdquo;</p>


  日月楼的最后一层是阁楼。记者没料到,留言墙上贴满了五彩的小纸片,写满来访者的感想,仿佛一道彩虹让这不大的空间布满暖和的色调。</p>


  有学子,有旅人,有爱好者,有研究者,有青年,有老人,有妇孺&hellip;&hellip;寥寥数语,洋溢着对大师人格的景仰与热爱。有人说,这里是隐藏在都市中的世外桃源。有人说,读先生的文字,看先生的画作,无不清新淳朴,这个时代多么需要。有人说,慢下来,去掉浮躁,在这儿让灵魂洗涤。有人说,我们会像您一样,时常微笑&hellip;&hellip;</p>


  今天,我们为什么还在谈论丰子恺?也许,在这里,已经找到答案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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