素食之后——丰子恺

kookie

我素食至今已七年了，不停若无其事，也不想说什么话。这会大醒法师来信，要我写一篇的人为的和尚。这种和另有的是颠沛流浪生存无着而做和尚的，有的是幼时被贫乏的父母以三块钱一岁卖给寺里做和尚的。多数不是主动地出家，因之其素食也被动：寻常在寺庙里竟公然地吃荤酒，到丧事人家做法事，免强地吃素；有很多处所民风，末了一餐，丧事人家也必给和尚们吃荤。第=种黑白凡时代的吃素，比方父母去世了，后代在头七里吃素，孝思更重的在七七里吃素。又如近来浙东大旱，到处断屠，在断屠期内，大家忍耐着吃素。虽有真为孝思所感而弃绝荤腥的人，或至心求彼苍感到而虔诚斋戒的人，但多数是被动的。第三种，是贫民的吃素。贫民买米都成题目，有饭吃大事已定，遑论菜蔬?他们即有菜蔬，真个是“菜蔬”罢了。现今墟落问这种人很多，出市，用三个铜板买一块红腐乳带归去，算是为金家办盛馔了。但他们何尝不想吃鱼肉?是贫乏逼迫他们的素食的。 凡间主动的素食者少，被动的素食者多。而被动的原动力每每是磨难或贫乏。因此世问有一种人看素食一事是苦的，而肴主动素食的人是异真个，精神病的，或竟是犯贱的，不同理的。萧伯讷吃素，为他作传的赫理斯说他的作品中女性形貌的失败是不吃肉的原故。我萧伯讷的人吃了素，也通常受人种种百般的拦截和调侃。是低级的拦截者，认为“吃长素"是迷信的老妇人的事，是悲观的掉队的举动。较高级的拦截者有两派，一是依据实利的，一是依据理论的。前者认为吃素营养不敷。出门不便利。后者认为一滴水中有无数微生物，吃素的人都是掩耳盗铃；又认为动物的供食用合于天演淘汰之理，全天仆人不食肉时禽兽将充满天下为人祸患；而持杀戒者不杀害虫，尤为科学期间功利主义的信徒所拦截。 对付低级的拦截者；和对付实利说的拦截者，我都谢谢他们的盛意，并想法为他阐明素食和我的干系。唯有对付肤浅的功利主义的信徒的打击似的拦截我不屑置辩。逢到几个初出茅庐的新青年阵容汹汹似地责问我“为什么不吃荤?”“为什么不杀害虫?”的时间，我也只好回答他说“不欢乐吃，以是不吃。”“不做除虫委员，以是不杀。”功利主义的信徒，把人间的统统看作贸易交易。我的素食不是营商，便受他们拦截。素食之理趣，对他们“不可说，不可说”。着实我并不劝大家素食。《护生画集》中的画，不过是我素食后的感触的造形的表现，看不看由你，看了冲动不冲动更非我所谋略。我虽不劝大家素食，我国素食的人近来好像日渐多起来了。天灾人祸交作，都市的富人为大早断屠而素食，墟落的穷民为无钱买肉而素食。昔日三餐肥鲜的人现在只得悲青菜，豆腐了。昔日“无肉不用饭”的人现在险些“无饭不吃肉”了。城乡到处流行素食，“吾道不孤”，然而这不是我所渴望的! 一九三四年观音诞

启启

每一棵大树的成长都要接受阳光，更要忍受风雨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