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卢安克事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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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12-2 10:13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
卢安克的歌
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你们将要成为的人啊、要承担的事,我不知道。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我无法给你定下一个目标路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我想做的只有陪伴着你一起在寻找的路上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-----《留守》       (柴静专访)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

1

坐在沙发上,看完专访李阳和KIM的这期节目,我自己心里很失落。这个失落是什么?我没想清楚。一直在想。

评论里有各种声音,有人说:你的采访有点象打了一桶水,努力地捞上水面,又没打上来,不够犀利。,又有人说,幸好你没有用道德审判的方式,没有再犀利,没有试图驳倒他,而是用了他和KIM两方力量来实现平衡。

是,我们在编辑时拿掉了一些采访中的交锋,也拿掉了他说的一些更激烈的话。李阳的个性,在遇到针对性问题时,容易在措词上强硬起来,把自己推向极端。用KIM的话说他喜欢夸张,在一个人的真实看法和过度夸张之间,需要有一个我们自己的判断。否则我们就不是在报道这件事,而是在消费这件事了。

不容忍暴力是社会应该划的底线,但家庭,性情是私人的事,KIM作为妻子的感受和看法,胜于他人的千言万语。


2

那么,我这个失落到底是什么?我问了几位朋友,大家不明其意,都安慰我。我又看了一遍视频,发现让我自己难受的,是我自己采访时状态。

比如说,我问李阳:家庭在你心中是什么样的位置?

他说,只不过是千万家庭中的一个家庭而已,没有什么位置不位置可言。

他紧接着反问我在我心目中你是一个事业强人,我相信你会大量的时间扑在工作上,你没有选择的。”  

我说:我觉得如果我没有办法对我身边的人起到应有的爱和责任,我其实是没有能力来完成一个好的采访的。

那不是,你只要完成你对你爸爸妈妈的责任,其实丈夫并不是最重要的人。他后面还有一句只是外人

你知道伴侣是人类最亲密的关系。

最亲密也是最丑恶的关系。

但是如果我们要对一个陌生人,我们要友善,要同情和爱,那我们对我们身边人也一样。

身边是一个人,旁边是成千上万的人。

这话在纸上看着可能问题不大。

但看电视的时候,我觉得不舒服。我细想来去,是因为我说这句话的时候,心态上有一种攻防的状态。

这些话多少带了某种被他激起的情绪,还有一部分是在表白自己,才说出来的。有读者看得很清楚,这期节目内心不平

一个记者采访,即使短暂的两三个小时,也是一种行为,进入他人的生活,不得不与之发生因应,一起经历的时间,包括节目播出后的振荡,这都是千百种行为中的一种,隐隐拨动现实的因果,如果有主观的情绪,力会反激回来,那桶水往上拉的时候就会失稳,水花四溅。

他说:时间和宁静可以让一个节目深邃.内心不平,节目便突兀,不够纯静.”

3

晚上写书,写到采访卢安克时,我们选择孩子来采访,老范跟我商量那个眼睛很温柔的小孩子比较诚实

嗯,对,还有那个,比较活泼,小脸儿滴溜溜圆那个

小圆脸可爱,他写了篇作文,被卢安克贴在墙上,名字叫《骑猪》,活泼可喜,他给我们叽哩呱拉念,声音清脆得象银豆子掉在玛瑙碗里,我控制不住地一脸笑容,母性溢流。

卢安克身边的孩子里还有一个最皮的。

我跟任何别的学生说话,他都会跳进来问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?

等打算跟他说话的时候,他已经跳走了,或者把别人压在身子底下开始动手了,我们有点无可奈何,如果不采访他,他就会来抢镜头,干扰别人说话,我只好采访他,他坐在凳子上急得不得了,前摇后晃。

采访完他我暗松口气去吧去吧,玩去吧

他立刻操起饭盒,跑到院正中,一群女生堆里,把铝饭盒往一个女生脚下咣铛一扔给我打饭,转身就跑了,那是他姐姐。女生们拿白眼翻他。

再见他是在草地上,几个孩子滚在卢安克身上折腾,我说了句老师会累的

几个孩子嘻嘻哈哈他才不会

这个小皮孩掰着卢安克的胳膊看他你会死吗?

你死就死,跟我有什么关系,我舒服就行

小黑脸上的表情狡黠又凶蛮,我张口结舌不该怎么应答,卢安克搂着他,对他微笑是啊,想那么多,多累啊


4

我对这些孩子中的一些人有偏好,他们会刺激我,我的好感或者反感不可避免地会流淌出来,就算我的记者身份要求我,也只是在一定程度上的控制自己。我不明白,难道卢安克没有吗?-------他把小黑脸和小圆脸一边一个都搂在怀里的时候,是一样的感情吗?

我迷惑得很。

我先拐了个弯问他你认为孩子应该是什么样的呢?

如果自己作为老师,带着一种想象,想象学生该怎么样,总是把他们的样子跟觉得该怎么样比较,是教育上最大的障碍。这样我没办法跟他们建立关系,这个想象就好象一面隔墙在学生和我的之间,所以我不要这个想象

我有点懵我们平常接触到的一个很好的老师也会说,我想要一个有创造力的,有想象力的,什么样的学生,他也会有他的一个标准,难道你没有吗?

那学生做不到,他会不会放弃呢,会不会怪这个学生?

可能会失望。我想了想说。

哦。

他说好感与反感是最有危害的心态我以前考虑过很多方法,最后放弃了,方法都没有用,他总是想着这个,没办法真正去看学生是怎么样子的,如果很开放地看得到,没有什么想象,很自然地就会有反应,适合学生的反应,而这种反应学生很喜欢,很容易接受。

我说那很多人觉得,你只是一个生活中陪着他们的人,你并没有在教育他们啊?

他说了一句话,我当时没有注意,日后却不知不觉盘踞在我心里教育就是两个人之间发生的,不管是故意还是不故意。

5

我问卢安克为什么学生之间攻击的行为很频繁?

那是他们的教育方式,跟父母学的。学生也互相这样教育。

你认为他们是在模仿成人的世界?

是的,他们没有看到更好的方式。

卢安克从不跟孩子去讲道理。语言很多时候是假的他说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才是真的,他有句话两年来对我影响至深,教育就是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情

在课堂上,有时有男孩大叫大闹,甚至骂他嘲笑他,卢安克无法上课,就停下来,他说自己也有发脾气的冲动,但立刻抑制住我受不了凶,这个抑制比发火会更快地让班里安静下来,男孩说,我管不住自己,你让我出去站一会儿,他就开门让他出去站着。

我转述孩子的话他们说你太温柔了,如果对他们凶一点会更好

他说有的人他没有承受能力,别人骂他,或者对待他不好,他承受不了,所以他必须反应,本来不想打人,但因为受不了就必须打人,他控制不了自己,就是心理不自由。不能自由地决定自己的行为,所以因为受不了,就必须做不想做的事。

所以他说,我象接受淋雨一样,接受他们带来的后果。

他要雨自己下来,象大地一样微微颤抖地承受,不拦无阻,化入地下。

那个黑脸的小皮孩,只有呆在卢安克怀里的时候,才能那么一呆十几分钟,象只小熊一样不动。即使是别人挑衅他,他也能呆住不还手。


6

写到深夜,我收到卢安克的信,他说他已经转到了长沙的公益组织工作,为在湘西支教的志愿者作纪录,其他6个月的假期还在板烈。

我回信他,不由得说起我感到的困境:我在采访李阳时,很多次想起你,你说的感受最重要,而不是模式。他已经不再感受他人了。我想起你,所以我不再追求在采访中要击败他,我不想说服他,或者战胜他,我想进入他的心灵,但却发现什么都没有。我好象唤不醒什么东西。你曾经说过,象淋雨一样接受每一个孩子,把好感与反感取消。我也想这样做,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。让他去表达他的疯狂?公众会反感他,也帮助不到他。我尽可能地呈现他,但呈现就够了吗?我总是想起你的话,真正的人是要象药一样进入别人的内心的黑暗,在自己在那里发挥作用,可我觉得,我该如何把自己交给他?交给他又有什么用呢?

今天我收到他的回信:我觉得,在两天那么短的时间内,你也无法把自己交给别人,而且把自己交给别人这个做法可能只适合小孩,因为小孩还没有成立他自己独立的思想,需要能参与我们的,我们需要允许他从我们的身上拿到适合他的东西,而我们又不知道什么才适合他未来的使命。

他写道:李阳是一个具有非常强烈又独立想法的大人。你没必要把自己交给他。如果你对你的采访要表现什么没有目的,李阳也没有什么要对抗的,而能很自然地表露他自己的东西,不需要在对抗上浪费他的口才。我想这就已经够了。

没有目的,这是二00九年我采访他的时候,他已经提醒过我的事,但直到现在,我看到还是恍然大悟之感。自己脑子里的桩子,一次次自拔无力。如果说有什么目的,还是我认为这世界上有一种的价值观。还有一种希望人能够如此生活的传播前提。这种试图说服的态度就成为大碍。他说过,想改变世界,这个任务太累了,也做不到。做好自己的事,改变自会发生。

7

信中卢安克附了一首歌,说是板烈的孩子们最喜欢的,我打开附件,听见他的声音:

你们将要成为的人啊、要承担的事,我不知道。

我无法给你定下一个目标路。

我心里一动。

我想做的只有陪伴着你一起在寻找的路上,

一起去感受生活的滋味,共同经历

这个简单的旋律,我反复循环听。每次采访,都是对自己弱点的反复发现,他对我说过你想影响别人,是影响不了的,别人觉得你想影响他,就不接受了。只有在节目中放弃一定要改善世界的企图,我们才有可能真的进入世界之中,看到它的本来面目和背后的必然性。

我问过他如果不去改变这个世界,那我们做什么?

把自己的事情做好,他说改变自会发生

这首有点古怪的歌,听到后来,一遍一遍,就象细雨绵绵不尽,我真不想说服你,不想打掉你自己的心啊,更不想把你的心带走,所以我,只好把我的心都交给你。让我的生活属于你,还有我们一起做的事情,只属于你。



告别卢安克



-----教育,是人与人之间,也是自己与自己之间发生的事,它永不停止,就像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,一朵云触碰另一朵云,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,只要这样的传递和唤醒不停止, 我们就不会告别卢安克.


1

三年前我在广西访问在深山板烈当教育志愿者的德国人卢安克,今年八月,我收到他的信件,他寄给我一份跟孩子一起拍的电视剧样本,说我可能没有机会继续跟我的学生做事

2010年,他与一位认识八年的中国女志愿者结了婚。我祝贺他,他回信有些低落:既然我同意成家,那我就要跟着老婆走。虽然我感觉到,我的学生就是我的孩子,板烈就是我的家,但我不能要求老婆也这么看。她有她的梦想和需要,我不能不理她。我现在要面对的就是这些。

这话里有些让我不解。再问才知在成家时,双方原想一起在山村里为留守儿童做事,但是时间推移,妻子有了对生活另外的愿望,希望他离开农村,去杭州一家工厂上班。

我从没把世俗的事情与他联系在一起,意料之外,但转念也觉得是情理之中,家庭的温暖和情感,一定会是另一种安慰吧,也许还有未来作为父亲的感受。

他没有直接回答,说他如果离开学生,心都死去了

那么,有一个问题,请原谅我问得直接一些,在上次我采访你时,你曾说过,你不知道什么是爱情,什么是一旦走了就放不开的’‘一个人属于另一个人的爱情 。那么,现在对你来说,你的看法改变了吗?如果我的问题太私人,请你不用回答就是。

他没有直接回答,只说:我已经不是一个单身汉,已经不可以根据我一个人的想法来决定事情。真是对不起。

2

我们在板烈再见时,卢安克穿着跨栏背心,晃晃荡荡从稻田边上走过来,瘦了些,有点佝偻了,笑起来眼纹深了,淡金的眉毛已经淡白,整张脸上几乎只有浅蓝的眼睛有颜色。我问你还好吗,他说也好,也不好

四面人多,不好说话,他带我去了山上一个学生家,是班上最沉默寡言的小孩,叫小罗,与一个智障的哥哥同班,父母打工,他们相依为命。小罗一进门,先找盆淘米,拿一把扳手,在电饭锅坏的按钮处拧了几把,把饭做上了,山里人家来了客都是这样。

猪圏旁有一丛小西红柿,才成人指甲盖大,他俩往下摘,我问:这么小能吃了就?卢安克说:这更有味道。递给我滚圆鲜红的一个,我在衣服袖子上擦了擦,溅在嘴里的味儿还不错。家里没有别的菜,只有桌上放着一些扁豆,有些日子了,我们把卷边的角摘了,打算跟小西红柿炒在一起。卢安克与上次我见到时有些不同,满腹心事,把豆角一只只掰断,我埋头摘了一会儿,说:我一路上想着你这次恐怕跟以前心情不太一样。

是的,有一些压抑的

难道有可能这是你最后一次回来吗?

他攒了满满一手豆角不撒我担心有这种可能。

我抬起眼,记得上次采访的时候,你说这个地方有你的命,你要是离开你的命就没了?

从心里来理解是这样的。

你理解你妻子吗?

他说:理解,她是女人。我听见旁边老范和蚂蚁齐叹息。

他起身劈柴生火,准备炒菜,,问他:怎么跟他们解释呢?跟孩子?

他点着火,烟窜了出来就给他们说,那个是我老婆的选择。

他们能接受吗?

他们不接受。

他问我:但我怎么处理?

我怔住了,没回答,也没说不知道。我从没想到过他会问别人他内心的困惑,我被这个困惑之深惊住了。

他左手扶着柴火,右手小铁斧一下一下劈开缝子,嵌进去的斧子拉起木头来再用力剁下去,我蹲在附近捡木柴碎片,拢起来放在火堆里。老范说看回放的时候,很长时间,都只有劈柴在火里烧裂时毕剥的声音,和溅出来的几星火烬。

3

这次的采访全部是卢安克的安排,他挑选的地点、时间,他让我们拍烈日下刚收割完的稻子,拍小罗家边上的晚霞,我们想选择更好的光线,他坚持:不拍天要黑了。他甚至写了采访的提纲,手里攥着一张字条,上面写着中文和德文交织密密的字,我怕我自己忘了什么。

我没见过他这么失稳,也没见过他这样在意。

我采访的孩子中,韩运一个扮演电视剧主角容承,其他老师说他在班上最调皮,常带着男孩们闹事,被称为老大,接受采访时有些紧张,拿着饭盒的勺子僵坐在桌边,要求卢安克一定要在边上。

我问了几个问题你为什么演容承?””“觉得他性格是怎么样的?”……他都说不知道,几个问题下来,我看他是真不知道,带了一点放弃的感觉,转头对卢安克说可以了

孩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,捂着肚子倒在桌子上。我说怎么了这是,赶紧看他,他说肚子疼。疼得枕在胳膊上,一只拳头按着自己胃。

我以为他是吃饭时说话着凉了。倒杯热水给他,他不喝,问他要药吗,他摇头。

卢安克蹲在他身边,抚摸他的背,对他并不说什么,跟我说了一句我做德语口语翻译的时候,也会肚子疼

我明白他指什么,但不确定,俯身对孩子说:是因为我的问题给你压力了吗?如果是,那我真的对不起了,韩运。

他埋在胳臂里摇头,不是,挣扎起来,脸上还挂着泪水一脸毅然你问吧

是他这一句话,让我觉得,卢安克说的是真的。他蹲在孩子身边,不看我,轻声谈:这里是农村,自然的力量很强,教他爬山,他什么山都爬,但叫他反思自己的一些问题他会很痛苦的。

卢安克陪他回了宿舍,老范看我的神色,知道不理我为好,带着大家去拍外景,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六年级教室里,气恼不已,三年了,三年了我还在犯错,我怎么这么蠢,我又问错了。我心里知道,是我心里那点放弃他的想法,流露在了脸上,男孩觉察了。

坐了半个小时,我绞着手,下去吃饭,小潘老师杀了一只鸭子熬了个热气腾腾的火锅,大家都坐定了,卢安克在他旁边给我留了把竹椅子。吃了几口热的,我缓过来点儿了,背地里我问他:我怎么老没办法改变我的弱点?

他说:如果那么容易的话,还要这么漫长的人生干什么呢。

4

有半天的时间,卢安克带着我们组和韩运走了三个小时山路,去爬山,在刚下过雨的小山涧里捉螃蟹,躺在草地上,一直到日快落。他说不用去安抚和沟通什么:跟他沟通没有用,跟他一起行动有用。创作就是这个道理,一起做某一件事,自然就融合在一起了。

孩子家里每人都有一张自己参与的电视剧DVD,看过了无数遍,还是嘻嘻哈哈又看一遍,遇到同学再看一遍,说起一起偷吃大米或者烂泥巴埋到下巴的细节,是真快乐。我们被招待吃了三顿饭,杀了一只鸡,孩子在水龙头底下洗内脏,卢安克蹲给他打着伞。临走时韩运又拿出中午剩下的饭和碗筷继续留人,他只为了想拖延点时间和卢安克多待一会。

卢安克说不吃了,孩子不吭声,坐在了门口凳子上。卢安克走过去,摸了摸他的背,柔声说再见

韩运没抬头,卢安克出了门。

小纪和蚂蚁收拾完东西,出门的时候对孩子说:再见,他还是没有抬头,也没说话,只是摆了摆手,小潘老师说他哭了。

拐过一个弯,卢安克站在那里,看着夕阳快下的山,一动不动地站着,事后他告诉过我,离开孩子时他也哭了。

我知道了他为什么要写信给我,在离开之前他要交托于人,留下一样东西来替代他:创作可以成为他们的权威,可以给他们归属。

5

他在信中提到一本非洲塞拉利昂参加内战的12岁小孩写的书,当时这个小孩扼杀了无数同年龄的孩子,为了能做到这一点,为了避免受不了的感觉,他天天吸毒。后来这个孩子在联合国的会议上是这样解释的: "我们加入部队的原因是,我们找不到可吃的,失去了自己的家,但同时盼望着安全,盼望着自己属于什么,在这个所有归属都垮下来的时代。这跟留守儿童的情况是相似的,只不过极端得多,夸张得多。为了找回归属,他们什么都愿意做,都没看清楚对方是同胞还是敌人。

卢安克说:中国的社会没有那样的背景情况,但中国的留守儿童将也会成为一个失去控制的因素,除非我们能给他们带来归属感。

他当年我们采访的他的学生,一半上了初三,一半去了外地打工,打工的孩子往往加入了帮派,卢安克说这是一种归属的需要,这也是当下的中国人最强烈的感受。在这样一个快速变化的时期里,空虚会导致消费和破坏,只有当人们创作时,感到创建自己世界的满足,不会在与别人的比较和外界的压力下感到被抛弃,这才是真正的归属。

在通信中,我们曾谈到,创作,这个词现在常常被当成是一种手段”------用来吸引孩子学习更多知道的手段,或者一种学习之外的调节。好象生活中总有一个伟大庄严的目的,一切都为这个目的服务,这个目的是什么呢?为了服务于一种意志吧,当这个意志让你去改造世界时,你要具有这个改造需要的知识。

而创作在卢安克的理解里,就建立归属的方式。青春期的孩子通过行动得到感受,从感受中才慢慢反思,反思又再指导行动,所以他说,靠说话是没有用的,只有与创作,让他们一起进入和完成那个强大的人不是征服什么,而是能承受什么的故事中,感受会象淋雨一样浸透他们,在未来的人生里再来滋养一个人。培养了基础的行为和感受力再来解放他们的思想,否则会乱

纪律可以带来秩序,但是是被动的,只有一个人归属于一个事情,一群人,一个社会,才会有认同,和发自内心去照顾它的愿望。


6

采访结束后,卢安克说他已经满足,现在可以去满足妻子的愿望了。承受新来的责任,家庭的责任,不管是什么结果。

我说这句话里面有一种很沉重的意味。

他说:我也不知道我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什么,有什么使命,这个只能是慢慢摸索的,所以只能慢慢看有什么结果,也许过了几年我明白,为什么要这样。

你想检验自己?

他好像触动了一下,说对。

我说那你害怕那些对你有期待的人会失望吗。

他说:把希望放在别人的身上是虚拟的,所以无用。如果自己不去做,那就不会有希望。

当时暴雨初晴,强光照透了天地,我说:人生的变化很多,也许三年后我们会再见,再谈一次,谢谢你。

他微笑,说:也谢谢你。

7

采访完第二天,卢安克离开板烈,去了杭州,进了妻子联系的工厂,一个星期后他辞职,因为手续问题,去往越南。他不伤害谁,也不违背自己,他自己来承受命运加诸于身的全部后果,他只说:别人对我佩服的地方其实是我的无能,我无能争取利益,无能作判断,无能去策划目的,无能去要求别人,无法建立期待。也许有人以为那是超能,这个误会就造成了我现在的结果。还可以用另一种表达:人类大部分的苦都是因为期待的存在。其实,在人生中不存在任何必须的事情,只存在不必要的期待。没有任何期待和面子的人生是最美好和自由的,因为这样,人才能听到自己的心。

在我写到这里时,他仍然在越南,身处在语言不通,无法工作的边境。除了保持与他的通信,我也没有更多能做的事。

板烈那场最后的采访,是在山间高处一片梯田里的水泥储水台上,开始之前下了雨,幸好土地里有一把破旧的大遮阳伞,是前几天收麦子的农民留下来,卢安克把它张了起来,足够我们几个,加五六个小孩子,还有一个看热闹的老农民容身。小罗站在我身边,帮我拿着本子,两手抱在胸前。雨下了好一会儿,从伞檐上穿了线,山明一会儿,暗一会儿,大家紧靠着,面向各方自看暴雨里青绿的田野,很久,有一点金光从东山破过来,乌青的云滚动奔跑,相互推移,雨就要过去了

是此时的感受,让我说出节目结尾的话,教育,是人与人之间,也是自己与自己之间发生的事,它永不停止,就像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,一朵云触碰另一朵云,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,只要这样的传递和唤醒不停止, 我们就不会告别卢安克



附注:卢安克博客

        卢安克《农村支教指南》http://www.jiaoyu.org/liushou/zhinan.htm  

         老范博客《暂别卢安克》http://blog.sina.com.cn/fanfan1120

发表于 2012-12-5 08:50 | 显示全部楼层
细细品读其中的每一句对话
还是心经说的简洁:无挂碍故无有恐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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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12-14 07:57 | 显示全部楼层
做好人难,做一辈子好人更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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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12-15 07:56 | 显示全部楼层
几近圣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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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12-17 08:15 | 显示全部楼层
最终还是无法抵挡俗世的压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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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-1-24 08:47 | 显示全部楼层
活着有目标才有意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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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-1-26 08:02 | 显示全部楼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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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-6-7 19:57 | 显示全部楼层
看一次感动一次,只有静下来做出的事情,才是真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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